滁河之殇,失去的不止上亿补偿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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每经记者 吴林静 每经编辑 王月龙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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图片来源:央视新闻
“春有百花秋赏月,夏有河柳冬踏雪。两岸风光旖旎,碧水一路奔腾而下……”2023年11月,《南京日报》刊载了一篇描绘滁河秀美风光的文章。
文中说,这条发源于安徽、由江苏入长江的滁河,经过苏皖两省的齐抓共管,从一湾自然水道,变成了一条安全的“水长廊”,一道优美的城市风光带。
然而如今,这湾碧水,成为历史。
截至5月29日,安徽滁河水体污染联合调查组已成立,全椒县委主要负责人被免职,滁州市副市长余成林被派往全椒“救火”兼任县委书记。对于这起滁河水质污染事件,目前定性为:“是一起重大的生态环境损害事件,后果十分严重,性质十分恶劣”。
回顾这起污染事件时,城叔发现了一个细节。滁州市生态环境局的一则消息中提到:“事情发生后,在南京市有关方面大力支持下,市、县迅速采取措施”。措施包括关闭闸口,截留污染水体,及时对死亡鱼虾进行无害化处理,持续开展水质监测,并根据检测结果增加水体含氧量。
事发在全椒县,支持的却是南京。时间拉长一些来看,围绕这条长江一级支流的“大力支持”,更多地浮现出来。
苏皖补助金
滁河位于江淮之间,绵延269公里,流经安徽、江苏两省。安徽滁州的全椒县、南谯区,位于中上游;江苏南京的浦口区、六合区位于下游。围绕滁河开展跨区域的流域治理,成了安徽和江苏并肩作战的必答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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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何共保联治?2018年12月,安徽、江苏两省签订了《关于建立长江流域横向生态保护补偿机制的合作协议》,确定滁河陈浅断面作为两省跨界考核断面,建立长江流域滁河上下游横向生态补偿机制。
根据山东大学法学院教授张世军的追溯,这种补偿自20世纪80年代探索至今,在我国已经从“机制”上升到一项流域治理的关键“制度”,目前在新安江、黄河流域豫鲁段等多个流域得到运用。6月1日,最新颁布的《生态保护补偿条例》将正式生效施行,为这项制度提供了直接的法律依据。
有了这份补偿协议,全椒县因此“受益”。2023年6月,全椒县生态环境分局的一则消息透露,2019-2020年第一轮滁河生态补偿实施期间,滁河陈浅断面连续两年水质达到Ⅲ类标准。
根据苏皖两省生态补偿协议以及市级资金分配,全椒县累计获得生态补偿资金9500万元,其中安徽省生态补助金6000万元、江苏省生态补偿金3500万元。
在安徽、江苏两省签订补偿协议的同时,全椒县还制定了《滁河、襄河生态补偿暂行办法》,在安徽省内向沿滁、襄河的各镇和经开区,明确水环境质量的管理职责。所以,若是查看2019年、2020年该县的《政府工作报告》,两年分别获得的生态补偿资金实为4700万元、5900万元。
对于一个全年GDP为353亿元、一般公共预算收入27亿元的县城而言,获得上亿元的生态补偿资金,并不是小数目。
补偿与赔偿
全椒县也展露出投入流域生态治理的积极性。
纵观过去二十多年的《政府工作报告》,2018年之前鲜见提及滁河的生态治理话题。2019年初,全椒县提出实施“碧水”行动。到2019年底,全椒县不仅成功创建“全国水生态文明建设试点县”,还将滁河的支流襄河一并治理,滁、襄河的国控断面水质“全部达标”。
2022年11月,全椒县吹响滁河污染防治冲锋号。2023年,县委、县政府7次召开专题会议研究部署水污染防治工作,累计投入1900万元启动全县农村污水一体化PPP项目。
一个与滁河陈浅断面污染联防联治工作的微信群,也因此建立起来,联合南京等相关市县,开展联合巡查、第一时间协调解决巡查发现的问题。
由于国控断面水质连续达标,2023年11月,苏皖两省再次签订《关于建立长江流域横向生态保护补偿机制合作协议》,第二轮生态补偿正式开始实施。
进入新的补偿周期,滁河流域一边整治,一边也在暴露问题、解决问题。
2024年4月9日,事发前一个多月,因环保督察组反馈的生态问题,滁州市委书记、市级总河长许继伟专程深入全椒县,调研国控断面水质达标情况。实地看、现场问,“目前水质情况怎么样?”“有没有定期开展水质监测?”报道中提到,许继伟还下车督查,要求一处居民私养畜禽整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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接着的5月,就发生了“滁河水质污染事件”。水质恶化至此,短期内再拿生态补偿资金是难了。但不领补偿,会不会赔偿呢?
城叔注意到,“滁河治理完善工程”被列入《南京都市圈发展规划》的“重点水利项目”,具体举措之一是“健全生态补偿和环境损害赔偿机制”。但从目前公开材料来看,只有多元化补偿内容的报道,并没有“赔偿机制”的介绍。
其实,2021年山东和河南签订的横向生态补偿条款中,就出现过“对赌”。协议规定,若两省交界断面水质年均值在Ⅲ类基础上,每改善一个水质类别,山东便给予河南6000万元补偿资金;反之,每恶化一个水质类别,河南给予山东6000万元补偿资金。
易涝也易旱
严重的污染出现后,滁州全椒县相关部门人员在接受采访时频频爆出雷人雷语,“我不了解、我不知道”“喝茅台也能喝死人”“我还有两个月就退休啦”。
他们表现出来的对水资源的漠视,与全椒县乃至滁州“非涝即旱”的背景,形成强烈的反差。
地处安徽东部,虽有襄河穿城、滁河绕城,但地形地貌决定了全椒县易涝,也易旱,泄洪渠也同时是引水渠。
一方面,全椒要处理“涝”的问题。因为滁河从源头到出境,高差不大,且河道也不宽,流速平缓,夏季遇到大规模降雨,极易引发洪水,所以滁河全椒段素有“洪水走廊”之称。
在全椒县政府网站上,围绕滁河提及最多的是防洪治理,诸如标准堤建设、加固堤防、应对最大雨情汛情等等。回顾2020年、2022年夏季南方遭遇强降雨,全椒的汛情一次也没缺席。
被洪水没过的古河镇 图片来源:华夏时报
另一方面,全椒又要应对“旱”的问题。从这几年滁州市《水资源公报》来看,全椒县人均水资源量在1000立方米上下,按照国际标准属于水资源紧缺地区。
再加上当地还存在水资源禀赋条件差、区域用水需求量大、集约节约利用水平不够高效等问题,加剧了全椒县水资源的供需矛盾。
所以在全椒县政府网站上,还有一类举措是在做好抗长旱、抗大旱的准备,诸如谋划补水调水线路、提升爱水和节水意识、江河水量分配等等。
生活在这样一个水旱并不从人的县城,开闸放水、停水抢水是全椒人的记忆,蜿蜒曲折、清澈见底的襄河、滁河也是他们的童年。与水缠斗的故事,贯穿着全椒百姓的生产生活。
就是这样一个视水如命的地方,却不得不面对“河水散发出阵阵刺鼻气味,苍蝇成群,恶臭熏天,不断有死鱼翻上水面,河道满是黑色,黑还发浑”的境况。
5月28日下午,安徽省委书记韩俊主持召开省委专题会议,指出此次污染事件的原因并不复杂,但处置过程拖延拖沓,造成严重后果。此次事件本可避免,但一些干部在处置过程中心存侥幸、乱作为,面对问题遮遮掩掩,总想蒙混过关,造成小事拖大、大事拖炸。个别干部面对媒体采访时信口开河,造成不良影响。
用好水资源,治理水污染、保护水环境,关系民生福祉,关系城市发展——道理都懂,话都会说。只是,一湾碧水,何时重现?
记者|吴林静
编辑|王月龙 盖源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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